少则得,多则惑。老子认为简洁会给予我们更广阔想象和深刻理解。这是古典绘画普遍运用留白的基础原理,没有歌词分神的音乐也显得更具冲击力。从《小街》那寂寞无助的哼唱,从啦呀啦的《杜丘之歌》到《无间道》的啊呜。强烈的震撼不觉间顿时令人而深入其中。
《无间道》是首欧洲的宗教歌曲。歌词是意大利语,内容就是再见,警察。电影中是冯翠桦唱的,没歌词。和电影基调很搭,缥缈曲调似乎充满了唯美的幽怨,曼妙轻盈的哼唱袭过耳际,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感染到那份神游冥虚的凄美:风萧萧兮易水寒,警察一去兮不复返!
其实说起来,大到这个世界,小到一个人,一个片段,一个场景,最终总是要说再见的。关于再见,席慕蓉有句经典。你不必跟我说再见,再见的时候,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了。
想来凌烟阁上的每个人都必不可少的经历过漫长而艰苦卓绝的革命战斗生涯,少时觉得英雄壮士都是羽扇纶巾书卷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很多年以后晓得气短和情长这两样沾了哪一样都难成大事。既然已经说到了难成大事,我想我的故事就该开场了。
我在1988年发表第一部中篇小说,时年我21岁。转过年被保送到鲁迅文学院读书,是第六期。我的恩师有吴组缃,汪曾祺,文怀沙,周艾若,曾振南这些响当当的高端大腕,自此我也不负恩师教诲,虽断断续续倒也笔耕不辍,胡乱出版过十来本书,得奖无数。然而,侬不晓得啦,这并不是我光辉岁月,我最引以为豪的是做了十年刑警,写到这里,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的心坎,敲打着我的窗,撩动我的琴弦
我是在而立之年做刑警(刑事侦察员),在不惑到来时卸任这个行当。带着长长侦察员惯性,跨栏般敏捷跃过派出所教导员,所长,纪委书记,副处长,到现在的政治部主任,我跑的真纯依旧,稀疏但热烈的掌声一直在赛道上空弥漫。
毛主席说:弹指一瞬间。随着时光虚掷岁月蹉跎,一瞬间我就颠覆性改变了自己,不再提及作协,鲁院等字眼。陈年黄历谱,古调不重弹。有时突如其来的感觉冷不丁吓了自己一激灵。鲁迅文学院从2014首届公安作家班都不晓得办了多少届了。我还凭借回忆和想象,不合时宜地在1990年间细雨下的鲁院红砖绿柳薄沥青路上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说是弹指间的工夫,掐指算来实实在在的故园三十二年前了。
在火车上偶遇华发短寸医学博士,相谈甚欢,有短暂而推心置腹的交流:这个时代,医生和刑警有着同一走向的命运,你们是验个血,照个CT,拍个核磁。我们是调个监控,查个通话记录,做个DNA。
中世纪对付海盗的法律基本上都是死刑,海盗却越砍越多,后来,人类发明了汽船,海盗一下子绝迹了。可见再严酷的律法干不过汽船。
还是跟随我回到九十年代的石家庄铁路公安处刑侦大队,回放我的那激情燃烧的岁月。
一句话便可说明当年铁路刑事案件的严重程度。1993年10月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铁路法》第60~65条中专门规定的是刑罚问题。《铁路法》有《刑法》的条款。
铁路公安机关主要是打流和货盗:打流又叫反扒,主要是针对站车扒手,铁路上流窜作案多,所以用的多的是打流。货盗的主战场是编组场和货场,改革开放伊始时,铁路货场、编组场和货车堪比百货公司仓库,防范相对松懈得多。
当然,铁路是一个庞大机构,其他案件也并不少,我参与侦破过普通刑案像小站杀人案,强奸案,单人作业房猥亵案等。还有一些破坏类的专案:有泄私愤爆炸铁轨案,千斤顶顶起铁道掀翻列车案,这类案子虽相对少,受当时刑事侦查技术、能力和破案条件的掣肘,侦破起来异常艰辛。
最出成绩的是交叉打流。因为打交道多了,捕快和盗贼多都半熟脸,于是,每间隔一段时间,便会异地用警。在新战场抓贼的方法简单的不需要任何培训。凌晨4点的陌生城市站前广场,3人一组,或背包溜达,或设伏在候车室门口,但凡见一男子空手进入,互为警告其体貌特征,俄尔,那厮或背或拎个包出来,上前按住上铐,通知辖区车站派出所,北京话讲:齐活。一两个小时,三五个齐活,是轻松愉快的。交叉打流的时间不允许太长,连打个六七天就该转场了。
石家庄编组场第七道到发线是一个避让线,路堑两边高台长满蒿草,这条线纠集了一帮好吃懒做的中年男女,在停靠待避的车上顺手牵羊。一般是是一袋米或者一袋化肥,因为案值不够立案,逮住了也处理不了。我让机务木工车间给我做了两米半高的双拐和八十多公分的高跷腿子,这天后半夜,他们正爬上停留车,戴着鬼脸面具穿着借来医生白大褂的我靠着拐的力量站起来踩着高跷,站在敞车的车帮旁左顾右盼。借着远处来的火车鸣叫和灯光,一时间爬上车的贼子们狼奔豕突,鬼哭狼嚎。
竟然让那个地方也安静了半个多月。
有个贼娃子外号灰狼,留着分头,眼睛黑亮。腿脚功夫了得,货盗行当中的侦察员,有次我从夜视仪里瞄见他从缓缓启动的列车上后空翻下来。我给他准备了一枚空包弹,3天后的夜里我堵住了他,十来米远的样子时抬手就是一枪。他哇的一声怪叫,转过身连滚带爬玩命地跑。后来听说灰狼连夜就往老家跑了,后来一直在自己的屯子里安生地放羊。
我在当派出所所长的时候,曾经在贼出没的路基草丛下过老鼠夹子。邻所的所长问我,是如何想到的?我笑了笑没回答。这对于十年刑警生涯的我来说是信手拈来了。
给新入职的民警讲课,他们疑惑不解地问我,居然每天抓住贼,怎么做到的。我解答他们说,看过电影《天下无贼》吧,满车厢都是贼。时代发展,信用卡兴起和普及,旅客身上没什么现金可偷了,再后来,实名制,阳光工程,扒手是没资源又置身于光天化日(监控)之下了。货盗也是这样,BZ站我每年蹲坑蹲住六七起盗窃团伙,一般是抓获三四十人犯。后来铁路线路改造,正线改设在编组场两侧,把货场围了,平均每五分钟一辆列车通过,进出不容易,两年后,编组场又加了围墙,根本偷不成了。通俗讲:其实是汽船和海盗道理的延伸。
一次同学晚餐聚会散后,我有点微醺。沿着街灯回走,恍惚前边有人喊,抓小偷,我甩开膀子跑了五六百米,当我意识到是个恶作剧时,纵身跳进前面的滏阳河里游了起来。夏天过后,天凉似水。在安济桥拱下霓虹映射的河水中,我蓦地想起,我是个刑警。非常合格的刑警。
最赏识刑警的人情矛盾和感情处理,路是路,桥是桥,闹别扭也好,耍脾气也罢,一旦进入刑警程序,就进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的禅修境界。因为互为左右的搭档,假如一个耷拉手,另一个可能会烈士。
那可就真的永远的再见了,警察。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
不时地回想过去